绿色的茶汤凝而不动,看起来黏糊糊的,上面还浮着一层细细的白沫。
就这卖相,你说它是一碗抹茶奶昔都行。
喝个屁,拿个勺子挖着吃还差不多……
侍女点完两盏茶,将其中一盏双手放在余尽身前。
另外一盏,却是摆在了余尽对面的位子。
茶碗盖斜靠在茶碗肚上,也不知是待谁去观赏、品尝。
做完这一切,侍女才又对着余尽一福,带着点茶工具退下。
余尽看向还侍立一旁的孟星衣,示意她道:“坐下吧,杵着干嘛?”
孟星衣微微摇头,却是不肯坐下。
这年代,就是规矩太多。
余尽也不好勉强她,只得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热闹非凡的坊街。
挺着便便大腹安步当车的富豪。
抱着货品正健步如飞的小厮。
满街游荡见人就上前搭话的拉客仔。
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。
神色匆匆的妇人,等等……
不一而足,共同组成一幅人间世俗的画卷。
如此繁盛景象,让余尽很难想象,这是一座刚刚经历了“改朝换代”的城市。
杨彦肆为什么要放弃镇州这座他辛苦经营了二十余年的城池,转去冀州呢?
余尽皱眉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,因为这个问题,对他未来的工作重心有着相当的影响。
应该是为了更好的对郭威和汴京施压?
冀州距离汴京,不过千里,且有数道水路可行。
但镇州的话,可就离的太远了。
背刺难度太大,远不如冀州那么有威胁。
正想着,忽听楼梯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,夹杂着一道略有些重的喘息。
然后便是两个人的对话声,传入耳中。
“贤弟,求你和老哥说说吧,小杨节使敕令要收的这个营业税,到底是咋个算法?”
另一把明显年轻人的声音说道:“邹兄,官府通告上白纸黑字,不是写的十分清楚明白?”
“咱们这种正街大店归为一类税户,免除所有课捐杂税,只在每月十日征收一次营业税,为前月营业额的一成,直截了当,这有何算不得的?”
先前那人顿了一顿,又道:“贤弟,不瞒你说,老哥我的铺子连月亏损,倘若再加上这一成的营业税……”
两人的脚步声进入三楼,余尽也再无法听清他们后续的对答。
这个“小杨节使”,说的应该就是老板杨屹。
杨屹在搞税务改革?
一刀切,只收十个点的营业税?
总觉得哪里怪怪的……
余尽怔了片刻,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。
正要再催一下小二抓紧上菜,却听到一个有些特别的脚步声,径直往自己这桌走来。
这个脚步声沉稳至极,让人一听就知道,其主人下盘极稳。
只有经过常年累月搏击训练的人,才可以形成这样稳定的重心和移动习惯。
怎么有点像是冲自己来的?
正疑惑时,却见一名满脸络腮胡的黝黑大汉,已然坐在自己对面,也是一脸疑虑的打量着自己。
余尽不禁有些纳闷:这人有病吧?这么多桌子,非要坐自己这桌?
正要开口赶人,却见这大汉拿起对面那盏茶碗盖,砰一声盖在茶碗上。
瓮声道:“哪里来的白面书生!也敢学俺们摆茶讲数?爷爷来了,有屁快放!”
余尽眉头轻皱,这才意识到,对面那碗茶的摆放,怕是有什么讲究之处。
所以,给有心人看到之后,便给这个壮汉——很可能就是这个街区的扛把子——传了个信。
余尽不大懂这个时代的江湖规矩。
但他却明白一个道理,这种大酒楼的侍女,不可能不懂这里面的门道。
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
只能是,在奉命行事吧!